十月清霜,渺渺斜风。
金陵城还是那个繁华满枝,流连忘返,通宵一醉的模样。无论世间多少事,风景依旧,金陵帝王州。
自古以来,无论是酒楼还是客栈,那都算是一个小江湖,来者皆客。
金陵城里最繁华的凤仙酒楼,此时人来客往,喧闹非凡。
跑堂的伙计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,端着酒菜,楼上楼下间来回穿梭。台上枝歌千调曲,台下客杂五方音。十数名酒姬立于桌旁,笑面盈盈,时妆袪服。胭脂吹酒香,一觞还一觞。
站在堂内的酒楼老板聂掌柜,大腹便便,衣饰低调,处事圆滑,八面玲珑。用不着锦衣华服加身,就凭他这张乐呵呵的笑脸,那也是金陵城里人人都认的活招牌。
聂掌柜虽终日不出凤仙酒楼,但眼过千遍,识人无数,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。日日面对那些个南来北往的客,三教九流的人,三丈之外,他用鼻子都能嗅到来人是贵气还是邪气。
就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。
聂掌柜大老远就瞧见了凤仙楼门外走进两人,走在前面这一位,二十余岁,随从模样,挂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,着一身暗色短打劲装,手持佩剑,极为精神!更重要的是被这随从护在身后的那一位年轻人,未到及冠,穿着打扮极为朴素,衣料质地却是上品。虽灰衣外袍,但随着他步伐的走动,却也能看到里间衣略略露出的靛蓝色!
而且,光是他腰间所佩的那枚白玉,形式上虽然没有很独特,但是均匀润泽,质地细腻,低调内敛,足足抵得上凤仙楼大半年的收入。
聂掌柜心念:“外乡人,北边来的!嗯,贵气!”
聂掌柜心里略略有了谱,亲迎上去,笑脸如花,脸上挤出了十八个褶子,扯着嗓子喊:“客,里边儿请!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~~”
走在前面的随从抬手将聂掌柜拦在在了半丈之外,说:“雅间!酒菜!”这人又瞅了瞅旁边那桌酒席,用下巴指向酒桌上的一壶竹叶青,接着说:“那个!烫一坛!”
听到这人嘴里蹦出的几个字,连一句完整话都算不上。聂掌柜脸上的笑容先是顿一顿,眼睛滴溜溜一转,又快速将几个字拼凑起来,自行脑补这人字面里的意思,回道:“好嘞!二楼天字号雅间,上好酒菜,竹叶青,烫......烫一大坛!客,您随我来!”说完,见着随从并未反驳,聂掌柜略略暗喜,自知自己猜对了这人的意思。这些年亏得他思维活络,见多识广,什么怪人没见过。
聂掌柜引着这二位上了楼,寻了一处雅间,将二人妥帖安置好,先令店伙计上了一壶好茶,便轻轻关上了门,出来了,在门口又仔细吩咐了店伙计好生伺候着。
只是店伙计面色很是为难,难地悄声问道:“掌柜的,酒向来是烫一壶!这......这烫一坛,如何做得?”
聂掌柜双手一端,鼻子一仰,教训伙计道:“客让你烫一坛,你就得烫一坛!我不管你做得做不得!做不得,今日便领钱回家吧!”说完,便下了楼。刚巧在楼梯间遇着了三位酒姬正要前去雅间伺候那两位客,聂掌柜一瞪眼,慌忙拦下,抬手示意这几位酒姬不必前去打扰,生怕这些个胭脂俗粉污了那位贵客身上所带的异香!那香味淡雅不俗,聂掌柜用鼻子都闻得出此香定是用料贵重,极为难调。
聂掌柜所安排的这间雅间极不引人注意,也颇为安静,还有一扇窗是正对着酒楼的大堂,可以看到大堂内景,一览无遗!
此时,堂内说书唱曲,好不热闹!
台上的说书先生,悠悠开讲:“上一回讲到,桃殀山夜阁老娶亲,姑射火焰辩真假新娘。今儿这回,再来讲讲六世子弟为争红颜,大闹书典楼!!!”
这酒楼里的食客原本还在推杯换盏,你来我往,听到“六世”两个字,皆都停下来,认认真真回头看向说书老头。
这世间谁人不知、谁人不晓,仙道之正统,六世之后继,此时正在金陵城外的少年阁里修学。传说这些仙门世家子弟,皆都丰神俊逸,君子斐然,如天仙下凡!
然而,越是传说,越是完美,越是神话,这世人就越想探究“六世”的绯闻秘辛,甚至不惜利用各种渠道和手法,四方打探消息,然后编排成话本,至于事实真假,都不看重!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都如此吗?!人言可畏!
所以,只要是关于少年阁的故事,必定会火一阵子。这不,前脚刚刚发生的事,后脚就已经搬上大堂了。
站在酒桌旁边的随从,听到从窗外传来的嬉语,转身便要去关了窗。这时,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个年轻人,说道:“不必!”随从点头,又回到桌旁。